老臣把他拉扯大的。他任他们指着鼻子骂了两个时辰,一言不发。
父亲出征是,女皇已统揽朝政,他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:逐鹿军,誓死效忠刘家,以后你继承了逐鹿军,就要守住刘家的江山。
“无非剥我爵位,鱼死网破,裴家人最不怕的就是死。”
“你可以死,那赵大人呢?让她跟着你一起受陛下猜忌,让她陪你鱼死网破么?”
当初在太和县裴瑯就察觉出了异象,李凭云是个及其聪明的人,他屡次帮赵鸢,必有所图。起初裴瑯以为他只是利用赵鸢回到长安,可若是如此,他大可以直接教唆赵鸢,反正赵鸢最抵抗不了美男计。
“李凭云,你究竟为何对鸢妹如此上心?若是想攀附她,你有许多机会,何不利用?”
“不能是因为我喜欢赵大人么?”
裴瑯默认李凭云是不会喜欢赵鸢的,毕竟吧,他也是个男人,有个像赵鸢那样人傻钱多的姑娘送上门来,早把对方哄上床了。
“到底是为何!”
裴瑯自幼习武,李凭云一介书生,也怕他冲动起来折了自己的脖子。
他淡淡一笑:“赵大人对我有恩,我不过想报恩罢了。”
“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,如何对你有恩?”
“三年前科举,我上长安赶考,同其它乡贡住在一处荒寺中,荒寺塌了顶,恰好赵大人路过,为我们一掷千金,包下客栈,给了我一席容身之地。”
“仅是如此?”
如此还不够么?
在风雪摧残一个读书人的尊严时,有人驱逐风雪,托起他们无人在意的尊严,这样还不够么。
即便身在热浴,李凭云仍然能回忆起那年长安的春寒。他这人做事总是慢人一拍,当年并未见到赵鸢的面,是后来到了客栈,听一同赶考的乡贡说起,才知道那位是太傅家的女儿,是安都侯府的未来的夫人,还是国子监的弟子。
在这三重身份的加持之下,赵鸢自然是个窈窕淑女的形象了。
李凭云想着想着,突然笑了一声。
裴瑯觉得这人简直有病,别人只是随手施恩,他就一路跟到长安来报恩么?
“李凭云,你笑什么?”
李凭云摇了摇头,“裴侯听错了。”
他笑的是,在他心目中,赵家小娘子端庄大方,仪态万千,他们的相逢,该金风玉露,该是一眼终生。
可太和县初见,他赠她一身酒臭,她还他一身呕吐。
李凭云很快收敛笑意,睁开眼道:“废除私兵,是板上钉钉的事。逐鹿军和侯位,只能二选一。”
裴瑯不喜欢政治,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李凭云的用意:他在劝自己将逐鹿军献给女皇。
裴瑯轻而易举地扣住李凭云的喉咙:“李凭云,你究竟是谁的人?”
李凭云没丝毫闪躲惧怕之意,他平静道:“我是谁的人不重要,重要的是,听我的话,裴侯才能活。”
裴瑯想道,当初在边关碰到沮渠燕率兵刁难,因李凭云出面才解了围,而自己也因此被女皇记了一功赵鸢被晋王关押,亦是李凭云在幕后动作,赵鸢不但平安无事,还得到了回长安的机会。
至少,李凭云还未害过他们。
他并不愿意相信眼前之人,出自事实也好,出自男人的自尊心也好。可是,李凭云身上有一股超脱的力量,让人无端想要信任与臣服。
裴瑯松开他:“你给我听好,不论你怎么害我,我都能接招,但你若敢害鸢妹半分,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听到赵鸢的名字,李凭云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。
裴瑯,他配威胁他么?至少他从未让赵鸢伤心为难过。
自汤池出来,裴瑯直接将赵鸢送回了家中,李凭云和沮渠燕则向雾气茫茫的码头方向走去。
大风扬起,冷入骨髓。李凭云将身上大氅脱下,递给沮渠燕。
李凭云似有心事,脚步并未迁就沮渠燕。
沮渠燕跟上去:“真是稀奇,咱们认识这么三年了,头一次看到你这幅死男人的模样。”
他们初识正是在一个雪天,不过是在遥远的大漠上。大漠的雪和江上的雪如出一辙,风雪天,四处雾气,不见前路。
她彼时被兄长派来的人追杀,她的男人为保护她死于马蹄之下。逃亡途中,沮渠燕风雪里迷了路,擅闯了大邺境内,正好碰上了被县令派来守边的李凭云。
她被这个书生抓住,原本想直接杀了他,却又被他的样貌所惑,不忍下手,才被对方钻了空子,提出合作的要求。
要说起来,好看是天下最大的本事。李凭云仗着自己是个好看的男人,神佛都敢骗,沮渠燕被他哄得团团转,意识到的时候,为时已晚,自己的身家都在对方手上了。
她常说,李凭云这人,长了张菩萨面,生了一副狼心狗肺,活该命有七杀,天煞孤星。
在李凭云的眼里,女人只有一个用处:拿来骗。